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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沉默寡言性格温和的大体型生物(咦)

【星辰坠落】北地的逃亡者

  凤尾蕨知道自己追得太过冒进了。木槿木棉的声音都已经非常遥远,现在只有他和猎物。这在他所受的教育中是非常危险的,猎物随时可能反向狩猎。

  掘土巨蜥逃跑的速度与它巨大的体型相悖。这头六足猛兽用自己覆盖坚硬鳞片的庞大身躯碾过灌木与矮树,在身后留下一条由折枝残叶标记的路径。它们一向如此:掘穿山体,摧折植被,吞食动物,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拦它们横冲直撞——除了山精。这个仿佛与植物共生的种族承担作为巨蜥天敌的责任,他们狩猎它们,用鳞骨血肉补给自己。就像狼群制衡鹿群;鹿群制衡植物;植物制衡雨水。这是自然循环韵律中的一小节,没有人知道它从何时起,到何时终。

  年轻的山精在耳鬓厮磨的树干间穿行。树木排布的相当紧密,因而巨蜥无法对藏身其间的猎人发动反击。在三个不那么好的攻击时点离开后,凤尾蕨终于找到一个完美的瞬间,他准而狠的将一支箭矢送进巨蜥的左后肢关节处。以巨蜥鳞片打磨而成的箭头咬开薄薄一层皮肉撕裂韧带,巨兽仿佛被毒蛇咬住的青蛙那样惊惶的挣动,然后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那里当然有鳞片覆盖,但弯曲的需要决定了它不够严密,仿佛自然刻意留下弱点以维持循环运转。

  掘土巨蜥嚎叫着,不够长的脖子费力地往旁侧弯曲,将一只满月般的黄色眼睛送到凤尾蕨面前。巨兽眼中满溢阴毒,两侧生有骨刺的尾巴于狂怒中横扫,在树干上留下仿佛斧劈的白色创口。凤尾蕨听见树木压抑着痛苦的低语,它提醒他当心。

  我当然会!年轻的猎人气恼地想。这是他的失误,巨蜥本不会伤害那棵树。凤尾蕨就地一滚从树干的保护中离开,同时又射出一支灌满报复欲望的箭矢,直指巨蜥的黄色眼珠。他发誓自己从野兽可憎的脸上看见了讥讽,巨蜥轻巧地合上眼睑,于是箭矢从那面挂着瘤子的覆鳞盾牌上弹开了。巨蜥也找到了新的平衡,它蹒跚地拖动着身体往前走去,试图远离树木,将猎人引到不利于他的广阔之处。凤尾蕨犹疑了片刻要不要继续追上去,但很快这就不是问题了,木槿和木棉已经追上来,身后跟着蟹爪兰、卷丹叶与枭啼。

  “它伤害了树木!这不在它的行进路线上!”木槿说。这名年长女性山精的耳尖呈现一个锋利笔挺的锐角,暗示着她是个脾气尖刻的家伙;那双鹰一样的暗绿色眼睛直勾勾盯着凤尾蕨,木片一样的长指甲轻轻刮蹭着矛柄。

  天啊,又来了。凤尾蕨感到自己的胃配合的拧起来,他尽可能诚恳的说:“呃,是的,是我的失误。我射穿了它的左后腿关节,所以它非常恼火。”

  “你总是这样。”她埋怨道,“我承认你是我们中最优秀的猎手,但你在保护树木方面实在太差劲了。如果你和我们一起,我们可以更稳妥地解决它。”她说着,开始修复那棵被波及的乔木。

  凤尾蕨看着她的背影,愤怒止不住地翻上来。

  哦,我们可以更稳妥地解决它……或者,追丢它,大概吧,如果我们按你的速度行动的话。他愤愤地想。但他也明白,木槿只是更在乎乔木的完好。和灌木与矮树相比,乔木都是老头子了。它们要更稳固,但也更不容易恢复。巨蜥通常不会找乔木的麻烦。它们虽然蛮横却不愚蠢,不会傻乎乎地和比自己更大的东西较劲。

  “木槿,我们不能等你修完这棵树再走。那时候巨蜥早就跑去平原不知道哪个岩洞里,只等我们回去之后再出来撒欢了。”木槿的伴侣卷丹叶走过来,这名男性的耳尖是塌下去的,他远比自己的爱人温和,“我们或许应该先分出几个人去追。”

  “哦随便你。”女性头也不回,“去你的吧。我处理好这边就自己回去。”

  “我留下来陪着姐姐。我不喜欢打猎!”木棉跑向自己的长姊,她是这支队伍里最年幼的成员,有着和姐姐相似的耳尖。

  “那么剩下的人去追那头讨厌的东西。特别是你,卷丹叶。”带队的枭啼远远喊道,“我们需要巫医!还有留下来的人——注意安全!”

  见鬼。凤尾蕨挠了挠藏在耳朵背后的叶子。捕猎并不是男性专有的活动,可不知为什么它经常变成男性的事。族群里的女性——即便是作为猎人的女性,对狩猎的爱好也比不上一名男性巫医。她们似乎天生就更喜欢与植物交谈,倾听、抚慰、获取信息。

  我希望我的伴侣更愿意与我并肩作战,而不是与植物交流比与我交流更多。年轻的猎人想。他发自内心这样期待,尽管得到植物的喜爱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凤尾蕨?”枭啼喊他,“你该不会也想留下来吧?”

  猎人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他踏着脚下堆积的腐殖质大步追上去:“当然不!我就是为狩猎它们而生的!”

  四名男性山精在林地中追踪他们的猎物。想要在这样茂密的丛林中追踪血迹相当困难,好在他们的猎物留下的并非血迹而是压痕,明显到只有瞎子才会忽略的压痕。这种痕迹只可能属于没有什么对手的野兽,在它们活动领域中的任何其他动物都要远远避开这种痕迹。但山精是个例外,这个身体力量远不如巨蜥的种族靠工具与合作取胜,巨蜥还来不及适应新挑战,此时它们留下的痕迹足以让自己丧命。

  时值盛夏,这片落叶阔叶林被乔木层井喷式扩张的树冠困在幽暗中。多年生短命植物已经抢在树冠占据天空前完成了这一年的生命周期,让位给更喜阴的近亲。看起来失去一条腿的助力让巨蜥的行动变得相当混乱,准确而言,制造了相当多的混乱。多年堆积的腐殖质被带爪的脚掌踏得东一处西一处,树干上有被刮蹭的痕迹,那个庞然大物显然踉踉跄跄,一边打滑一边靠着树干防止自己摔倒。对凤尾蕨而言每一处刮蹭都让他心惊肉跳,这名猎手此刻不能更庆幸木槿没有跟来,单是对树木之灵的愧疚已经够他受了。

  “那是什么?”跑在前面的蟹爪兰突然发问。

  “一个生物。”卷丹叶说,“一个……一位近亲?”

  凤尾蕨也看见她了。那位女性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灰白,与他们的暗绿光泽不同。她的头发也是灰白的,其间夹杂着一点赭石色。她挡在了掘土巨蜥前进的路上——太近了,近得猎人们根本来不及去救援。他看见巨兽朝她张开了嘴,绝望感从他心中喷涌上来,他也曾处在那个位置,面对一张比他还要大的布满利齿的巨口。如果不是母亲,他已经死了。

  “不!”他大喊。

  白色的女孩朝他偏过头。他们可能进行了一次视线交汇,然后女孩高高跳起——她跳的那么高,像一只白色的鸟,飞过要置她于死地的巨口,落在巨蜥的头顶。接着她滑下来,像一滴露珠从叶片上滚落。蟹爪兰与枭啼冲上去引开了巨蜥的注意力,而凤尾蕨抓住女孩,把她带到卷丹叶身边。接着他回到战场,以超过平时的战斗热情和同伴一起迅速了结了那头巨兽。

  另外两名猎人开始肢解它。凤尾蕨迫不及待地来到女孩与巫医身边。

  “她没事。”卷丹叶说,“身上有一点旧伤。”猎人朝他点点头,转而去打量他们的近亲。女性的身体看起来比他部族的那些稍微健壮一些,耳朵比他们要小,耳廓半塌像是盖子。她的整个面部特征都偏向平缓圆滑:几乎没有凹陷的眼窝、较短较平的鼻子。这让她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她是年轻的,年轻、蓬勃,还有一丝隐约的攻击性。

  “我是寒石部族的白芨。”这奇怪而年轻的女孩说。她微微扬了扬下巴,身形挺拔如松,“我从北地逃过来的。”

  “什么?”凤尾蕨茫然地问。

  巫医皱着眉头回答他:“喊上枭啼和蟹爪兰,我们立刻回去。她必须马上和云杉石谈谈。”

  另外两名猎人与他们汇合后女孩又一次介绍了自己。他们五个沿着巨蜥碾出的痕迹往回走时,她开始陈述一些惊人的东西。

  北地雪山里只有三个山精部族,寒石、冻苔以及羽罂粟。从名称就可以看出这都是些住在哪儿的家伙。其中寒石部族最为孤僻,居住在雪山上的光秃秃岩洞中。但再怎么孤僻,他们也不敢离另外两个部族太远——在极地这是致命的。无论如何,在白芨出生的时候,北地三族已经达成同盟很久了。

  “同盟形成的最主要推力是流光之桥。”白芨说,“据流传下来的说法——”

  “金色的星星坠于极北尽头那个?”枭啼打断她,“是的,南方诸族之间也流传着类似的传说。那之后流光之桥就出现了,还有‘它们。”

  “它们”是指从流光之桥中出现的东西。“桥”的性质据推测是一种通道,通道这头是这个世界,那一头不知道是什么,反正看过偷渡者的人不会觉得那一头也在这个世界上。那些东西仅仅是因为可以被从感觉层面消灭才被称为生物,它们像是各种肢体的胡乱拼凑,呈半透明状,表皮层有着可见光晕流动。它们像任何低智野兽一样胡乱攻击周围的东西,即使被消灭,也没人知道这些失活后连尸体都没有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死了。

  女孩点点头:“看来我可以跳过介绍部分了。那不是传说,金色的星星确实就在极北,它落在群山之中,周围是无法逾越的峭壁。我们只能远远看见它。没人能判断出它的光芒之下掩盖着什么。但它从不曾对我们造成干扰。”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她来发出警告。”卷丹叶解释道,旋即在白芨的示意下将说话的机会交还给她。

  女孩露出一个温和而悲伤的微笑:“是的。我来发出警告。我确信我必须发出这个警告,因为……因为,北地三族已经不在了。”

  凤尾蕨此前一直沉默地听着她的话,此刻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坠入忽如其来的、对巨大未知威胁的恐惧中。而片刻之后,他的绝大多数同族都感受到他所感知的恐惧了。

  “那是流光之桥……但不仅仅是流光之桥!”凤尾蕨看着白芨站在部族聚落中央那棵古老的鱼鳞云杉下,面向由族长云杉石召集的整个林隐部族,“北地三族与它战斗了十三个日出,冻土浸透了我们的血。然后我们发现——

  “我们发现,它一直没有消失。”

  听众间爆发出一阵喧哗的浪潮。凤尾蕨知道他们会谈论什么。流光之桥没有消失——普通的流光之桥会在少则三四只多则十二三只异形生物出现后关闭,没有人见过永不关闭的“桥”,也没有人愿意想象它,因为那意味着源源不断的异兽。猎人抱着胳膊倚在一株三角槭下,难以自制的想象半透明的巨大怪物潮水般涌过地面,所过之处再没有活的东西。如果白芨所言不虚,这或许是她离开故乡前看见的最后一个场景。

  他盯着女孩的身影,发现她依旧挺拔。她面朝喧嚣的人群,像一株松树面朝暴风。云杉石从她身后的树影下走上前,走到林隐者们能看见的地方。数十道目光从白芨身上转移过去,喧哗声也沉下去一瞬。林隐族长抓住这个机会大声要求他们安静。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问白芨。

  女孩点点头,声音大的几乎是喊叫:“我和另外十七个同族逃离了战场,来将这件事告知南方诸族!在我们离开时,其他的族人还在战斗,我登上山顶时,看见他们被透明的潮水吞没,而更多的它们还在从那座桥中出现!”

  她的声音在颤抖:“我不知道那道门是否关闭了,但我在前往南方的路上被它们追赶!现在我要告诉你们,逃!向南逃!北地三族已经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南方诸族必须汇集起来,才有机会走的比我们更远!”

  “现在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她喘息片刻,转向云杉石,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隐族长回以同样的礼节:“感谢你们做出的一切。”他瞥了一眼躁动不安地人群,继续说道,“我还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可以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召唤凤尾蕨:“过来,猎人。和我们一起去朱蜈的巢穴里谈。”

  猎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离开树干朝族长走去。

  朱蜈是林隐的大巫医,因为脸上那道横贯鼻梁的蜈蚣形伤疤而得名,据说那是一个疯病人给他留下的纪念。他的巢穴位于聚落左内侧角落一棵横倒的巨木残骸下,垫以干燥的苔藓与蕨类叶片。巢穴足够宽敞,可以同时容纳至多七名林精。他们抵达时卷丹叶刚好掀开蓝紫牵牛垂成的门帘出来,巫医朝他们微微欠身:“我已经把今天的事告诉老师了。”

  云杉石点点头示意巫医离开。然后他、白芨与凤尾蕨依次掀开门帘走进去。

  朱蜈跪坐在那里,没有起身,只是颔首。只有一个部族的大巫医有这样面对族长的权力。这名年老林隐山精的皮肤已经呈现出老树皮般的皴裂,但那头象牙红叶片般的头发依然灼灼燃烧,山精的头发不会褪色,就像鸟儿的羽毛不会老去。

  “植物告知我你的到来。”老人直视云杉石,“和我们最优秀的猎人,还有来自远方的同族一起。”

  “朱蜈阁下。”凤尾蕨发现云杉石少见的有些拘谨,“我来听取您的智慧。关于卷丹叶已经告诉您的那些事。”

  “啊,啊……坐下说吧。”朱蜈从喉咙里发出仿佛古木倾颓的叹息,“把我正面的位置留给客人。然后,我们最优秀的猎人,请你替我点亮萤火。”

  他们照做了,白色的女孩学着大巫医跪坐在苔藓团垫上。凤尾蕨依言揭开巢穴正中央陷坑上盖着的叶子,叶下栖息的黑翅萤群依约开始服务,橙色冷光在巢穴内明灭,仿佛呼吸或潮水。凤尾蕨退下两步,跪坐在云杉石的正对面。他刚刚在自己的苔垫上坐下,就看见一道凄厉惨白的光刺破牵牛门帘,接着,细密的、雨落树叶的声音伴随着隆隆雷鸣传进来。

  “下雨了?”白芨听起来满是不安。

  “是啊……下雨了。”朱蜈语气安然,“我应该提前准备热茶的。”

  云杉石的表情很难堪:“这是诸神给出的什么预兆吗?我们应该尽快往南迁徙,像这个女孩说的那样?”

  “不,不,我的族长。这是诸神给出的昭示,但它并不是要我们往南迁。事实上,这昭示和近来的每一次昭示并无不同。它们全都在表达一个意思:我们即将破碎,诸神不会再帮助我们了。”

  现在在场脸色好看的大概只有朱蜈了。

  “破碎!那是什么意思?”云杉石喊道,“祂们为什么抛弃我们?”

  白芨看上去很歉疚:“……这是因为我吗?我……很抱歉。”

  “为什么要枉自猜测呢?破碎就是破碎,诸神不会特意告知祂们不再宠爱的族群。”朱蜈呼气的声音和他说话一样浑浊,“祂们只是不会再帮助我们了。”

  “为什么?”云杉石不依不饶。

  老巫医突然发怒:“不要问‘为什么’!我不可能回答你!我教过你,祂们不是我们的朋友,不会把祂们的动机向我们娓娓道来!”

  凤尾蕨发誓自己看见云杉石瑟缩了一下。他垂下目光,打定主意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那么我们只能依靠自己了。”过了一小会儿,林隐族长冷冷的声音重新在巢穴中回响起来,“白芨,你能估计出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吗?”

  女孩点点头:“它们并不针对某种活物,它们是试图摧毁一切活物。如果它们想要将沿途一切都摧毁干净,那么以我离开时的数目,至少要明年春天它们才能抵达这里。但如果那道门依旧没有关闭……”

  “它们也许会分向不同的方向。我们不可能挡在所有异兽行进的道路上。”凤尾蕨斗胆插话,“可以安排斥候向北建立预警线。如果白芨能摆脱它们,没理由我们的人不行。”

  “我们确实需要多一点时间。现在是秋天,我们必须在雪降下来之前尽可能储备食物。如果可能,我希望拖延到暮秋初冬再离开。”云杉石首肯道,“按你说的去做吧。你是我们最优秀的猎人,没人比你更清楚怎么应对它们了。”

  他们接着就如何布置哨兵进行了商讨。凤尾蕨惊喜的发现白芨对异兽的了解不比他少,从言语中可以听出她同样是一名优秀的猎人——对狩猎充满兴趣的那种。他们结束讨论从朱蜈的巢穴中离开时雨还没有停,营地中没有其它活动的山精。云杉石示意凤尾蕨给客人找个住所,然后便径自往自己的巢穴走去了。

  “应该给你介绍一下那些能巢穴中还有空位的女性……但我不觉得淋着雨听这些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所以,如果你不介意,先去我的巢穴坐坐怎么样?”猎人说。这套说辞是他在讨论的末尾想好的,“当然,你不愿意也……毕竟我是个男性。”但真说出口时似乎有种心怀叵测的味道,他不得不临时想出一句解释。

  令他意外的是,白芨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没关系,就去你的巢穴吧。”她似乎想开个玩笑,“我可是很凶的,如果你想动手动脚,我会狠狠敲你脑袋让你清醒一点。”

  “喔唷,那我可得把我的小心思收一收。”凤尾蕨配合地笑起来,“这边。”他引着白芨迅捷地绕过散布在营地中的杂物堆与泥坑,回到自己的巢穴处。他的巢穴位于一棵老树的根须下,这棵树太过巨大,有那么几条根须在空中划出一个足够容纳山精直立的弧形才扎入地面。猎人让葛藤缠绕树根勾出一块笼形空间,又让它们生出茂密的叶子封住四壁 。

  “你自己搭的?”白芨撩开葛藤垂帘探进半个身子,“这可真……漂亮。”她赞叹道,然后整个儿钻进去。

  凤尾蕨跟在她身后钻回自己的小屋里。屋子顶正中悬下一根夜光藤,藤上常开不败的细密小花发出微微白光。壁脚处等距种着荧光蘑菇,用彩色卵石围起来作地灯。最里面垂下另一面葛藤挂帘割出一小片空间,那是猎人睡觉的地方——藤蔓和蘑菇都是不懂得收敛光芒的。

  “我们都这样做房子。”猎人颇有些骄傲的回答道。他给白芨倒了杯水,从同样由葛藤编织的置物架上取下几枚果子,都在夜光藤正下方的桌子上放好。

  桌边的苔藓软垫已经濡湿了,他把它们拎到门口,重新换上干燥的。

  “下雨总会把一切都弄得湿淋淋的。”他咕哝着,然后召唤正好奇地触碰蘑菇的客人,“来这儿坐吧——啊,那些蘑菇!它们总是趁着下雨疯长。”

  “它们很可爱。”白色的女孩说。她在桌边坐下,为主人的招待道谢。

  “我的部族生活的地方太寒冷了。寒石住在天然岩洞里,用雪与石头铸起挡风墙。羽罂粟在地面之下挖出洞穴,冻苔则在苔原上建造雪屋子。不管怎么说,这些住所绝大部分都是白色的。有时我们会用彩色的卵石装饰它们……但还是太寒冷了,连石头都更加坚硬。”

  “说起寒冷,”凤尾蕨好奇地问,“我记得白芨并不是长在寒冷地方的花。”

  女孩沉默了一会。“是的。我们的父母有时会用他们也只听过的名字为孩子命名。这是和坚韧顽强不同的祝愿,‘温暖’……是面向所有族人的。他们希望我不仅仅给自己、给他们,也要给三族所有的人带来温暖。”她短短的白色睫毛扇动了几下,像什么笨拙的白色幼兽。

  猎人忽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但在他来得及做出挽救之前,白芨接着说下去:“所以我被要求逃离战场,和来自三族的另外十七个同样拥有温暖祝愿的兄弟姐妹一起。族长说,‘把祝福带给更多同族吧’,然后就命令我们离开了。”

  她抬起头直视凤尾蕨,灰蓝的眼睛仿佛翻腾的海:“我知道我带来的消息令人憎恨。但请相信我,离开这里,在南方与诸族汇合。只有这样,你们的血才能继续温暖下去。”

  猎人与她对视半晌,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雨停了。我带你去拜访林隐的女性吧。”他说着,掀起帘子走出去。护火者正在重新点燃营地中央的篝火,热的光在燃料上攀爬绽放,将温暖送到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女孩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走出来,又同样安静地跟着他朝其它巢穴走去。暖色的火光映在她的头发与皮肤上,如同一夜大雪后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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